醫(yī)療證上的墜井兒童聰聰，與戶主關系：亡孫。
這是個悲傷的故事。
事實上，我們并不愿再提及，只是悲劇背后，有更多值得思考和警醒的地方。
于是痛定思痛，一個月后，我們決定再次回到這里，看看那些“吃人”枯井究竟被填埋沒有?有關農村的灌溉水井，在維護和監(jiān)管上又是如何整改的?
如您所知，我們說的是11月6日發(fā)生在河北保定蠡縣中孟嘗村的事。
那天，中孟嘗村村民趙向陽在田里摘菜，5歲兒子聰聰(化名)不慎墜入田邊一口枯井，當?shù)卣⒓唇M織150余臺大型機械和超過500人的隊伍進行救援。最終，在耗時107小時，挖出一個直徑達200米、深40米的大坑后將孩子找到。
但遺憾的是，孩子不幸離世。
12月13日，趙向陽在家中向封面新聞(thecover.cn)記者澄清了諸如“家屬毆打救護車司機”等疑惑。
救援大坑已填平
一個月后，再提此事，聰聰爺爺泣不成聲。
入冬以后，華北平原的天黑得很快，眨眼功夫，樹梢上僅有的幾片枯葉就開始泛著從隔壁農房射出來的微弱燈光。
趙向陽接了妻子的電話，伸手理了理頭發(fā)，把手電夾到腋下準備出門。他7歲的女兒曉曉(化名)得了感冒，在村衛(wèi)生所輸液，需要人接。
前些天下了雪，門口的土路泥濘不堪，老父親建議趙向陽從屋后走，他拒絕了。
趙向陽這段時間都不愿意到屋后，因為屋后那塊凸起的公路上，一眼就能望見前方開闊的田地。那片田地，是他一生的痛——
一個月前，他帶著5歲的兒子到田里收白菜，突然聽到兒子喊了聲“爸爸，這里有個洞”，剛抬頭，兒子的身影一閃就不見了……接到報警后，當?shù)卣⒓唇M織了150余臺大型機械和超過500人的隊伍進行救援。但由于事發(fā)地是一片河灘，沙土松散，加之井口僅有30厘米寬，成年人無法進入，救援隊伍只得在井旁開挖。最終，在耗時107小時，將河灘挖出一個直徑達200米、深40米的大坑后，在井底將孩子找到。但遺憾的是，孩子已不幸離世。
“(出事后)我一直沒去過那邊，不想去，”與事發(fā)時相比，趙向陽的精神狀態(tài)有所好轉，但眉頭依然鎖得很緊，“有時候，聽都不想聽到(田里的事)”。
11月11日，在孩子找到后的第2天，為了保證安全，蠡縣政府組織機械開始回填救援大坑。
一個月后再次走進這片土地，當時的緊張和喧囂已不再。剩下的，只有沉沉霧靄下寬闊的土地和尚未被雨雪沖刷掉的雜亂車轍。
幾只老鴰在田里停下，沒找到吃的，叫了幾聲，又飛走了。
“絕對沒有醫(yī)鬧”
就是這口枯井吞噬了聰聰?shù)纳?封面新聞記者11月11日攝)
事實上，不僅不愿意往屋后走，這一個月，趙向陽和妻子甚至沒有出門。
爺爺說，孩子入土后，小兩口幾近崩潰，每天睡到中午12點才起床。吃完飯，在院子里呆一會兒，又躲進房間，“有時晚飯也不吃，又繼續(xù)睡，睡到第二天12點”。
孩子的爺爺老趙，今年61歲。事發(fā)后，他幾天幾夜不合眼，一直守在現(xiàn)場，直到救援人員抬著擔架上來，車輛響起整齊而悲愴的致哀聲，他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。
11月10日那天晚上，他不知給緩緩離開的救援車輛磕了多少個頭。回到家后，滴水未沾，整整睡了兩天。醒來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紅著眼睛規(guī)整聰聰?shù)耐婢摺?/p>
“他的玩具都在這里了，你看嘛。”老人轉身走進平房臥室，從堆著各種衣物的小床下拖出一個紙箱，“就是這些，你看嘛，活蹦亂跳的(孩子)，就這么沒了……”
話還沒說完，老人便抽泣起來。
紙箱內放著玩具槍、玩具寶劍和塑料機器人。老人從旁邊的木柜抽屜里取出一本“河北省新型農村合作醫(yī)療證”，說：“我們就留了他的這點玩具和這張照片”。
醫(yī)療證上，聰聰穿著紅色外套，眼神清澈。旁邊的家庭成員基本情況一欄寫著他的出生日期：2011年12月;與戶主關系：亡孫……
“我們實在是不愿意提起那天的事，一點都不愿意回憶。”趙向陽指了指坐在里屋孩子奶奶，“我媽媽一個月來就沒好好吃過一頓飯，我們說話小聲點，她聽到了又要哭”。
趙向陽說，悲劇已經(jīng)發(fā)生，必須要面對。兒子入土后，他們被質疑“醫(yī)鬧”，他傷心了好幾天，“我現(xiàn)在只想做兩件事，一是找到那些參與救援的人，當面道謝，哪怕見不到人，打個電話感謝也行，二是回應被質疑家屬醫(yī)鬧，還打了120司機一事”。
“我們真的沒有醫(yī)鬧，那天晚上(11月10日)，孩子救上來后，抬進了救護車，我也在車上，一路上，醫(yī)生都還在搶救孩子，我們怎么會醫(yī)鬧?”
趙向陽說，當晚唯一的遺憾是，救護車緊急往城里開，家屬一直以為是去醫(yī)院，后來才發(fā)現(xiàn)車輛開到了殯儀館，“醫(yī)生都還沒有宣布我孩子沒救了，所以我們就要求趕緊回醫(yī)院，就這事，我們根本沒有打毆打120司機，也沒有跟醫(yī)生吵架”。
河北省全面清查農村枯井
救援聰聰時挖出的大坑(封面新聞記者11月11日攝)
聰聰墜井的悲劇，歸根結底，是那口無人管理的枯井。
事發(fā)后，河北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視，要求立即加大對全省枯井的排查和填埋，消除其安全隱患。
11月16日，河北省政府官網(wǎng)發(fā)布通告：近日，省委書記趙克志、省長張慶偉針對保定蠡縣兒童墜井事故處置后續(xù)工作作出批示，要求迅速明確相關部門工作職責，督促全省各市縣迅速對轄區(qū)內枯井數(shù)量進行排查，并及時進行填埋，消除安全隱患。省、市、縣政府要及時出臺有關規(guī)定，對廢棄水井也要進行巡查、建檔、登記，采取填埋、加蓋、設置安全警示標志等措施，切實防止再次發(fā)生兒童墜井事故。
河北省政府召開專門會議并發(fā)出緊急通知，就相關工作作出具體部署。根據(jù)部署，各地迅速對農村枯井、城市井蓋等進行拉網(wǎng)式排查整改。保定市、衡水市對枯井進行拉網(wǎng)式排查，做到縣不漏鄉(xiāng)、鄉(xiāng)不漏村、村不漏戶，將排查結果登記造冊，建立臺賬。邯鄲市對防護措施不到位的農用機井采取加高井臺，安裝防護井蓋等措施，防止發(fā)生墜井事故。廊坊市對轄區(qū)枯井分別采取填埋、封存等辦法全力消除安全隱患，確保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。其他地方也正在采取有效措施，加緊排查整治枯井等。
救援聰聰時使用的防坍塌的工具(封面新聞記者11月11日攝)
12月13日，封面新聞(thecover.cn)記者在中孟嘗村的田地間再次走訪，發(fā)現(xiàn)這里的灌溉井相對事發(fā)時，已經(jīng)很醒目，一些尚在使用、井口安裝有抽水泵，并無安全隱患的井也能一眼望見。
聰聰爺爺說，事發(fā)后一兩天，村里的喇叭每天宣傳，“趕緊查找填埋枯井”。
在得知有媒體總結出，2015年至今全國共有31人墜井、8成是兒童，近4成不幸離世的數(shù)據(jù)后，老人望著天花板，許久才說了句：“但愿不要再出事了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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